梯子顶上,有一块木板,可以当了椅子坐。她们的发髻,在这些日子,总是梳得溜光,不让一根乱头发,披到脸上来。于是她们坐在梯子顶上,左手握住了枝上的橘子,右手拿了剪刀,平了橘子长蒂的所在,轻轻剪断。剪过之后,接着把橘子在脸上,轻轻地一擦。当她们剪橘子极快的时候,在脸上也擦得极快,擦过了,才向梯子上所挂的一只篾篓子里放下去。乍见的人,看了她们那样一剪一擦,总是莫名其妙,为什么要把橘子在粉脸上这样摩擦一下?其实她们这很有用意,怕的是橘子蒂剪得不平整,突出一点来,那么,放到橘子里去,装运出口,就可以划破另一个橘子的皮,只要稍微流出一些汁水来,过的日子稍久,不难把这一篓橘子都给烂光。所以剪了橘蒂之后,立刻就在脸上试一试,是不是划肉,当然总是不划肉的。要不,一个巧手的女人,一天可以剪三千到五千橘子,假使有百分之一的橘蒂,会划着脸皮的话,一天工作下来,她的脸皮,成了画家的乱柴皱了。
春华在读书的日子,也喜欢跟着同村子里的女人们,到橘子林里摘橘子。也和别家不大出门来玩的姑娘一样,总得借这个机会出来玩一两天,虽然在橘子林里,有时不免碰着白面书生,那倒也无须回避,向来的规矩,就是这个样子的。所以姑娘们都把出来摘橘子当作神秘而又有趣味的事。春华多年困守在临江城里,现在到家里来,回想着以前的事,样样都有味。到家的次日,就同着五嫂子到橘子林里来。五嫂子坐在梯子上,看到附近无人,低声道:“大姑娘,你真要打听李少爷的事,现在倒是时候,那个屈少爷由省城毕了业回来了,我昨天悄悄地和他通知了一个信,说是你回家来了。他正要打听你的消息,一会儿工夫,就要到这里来的,你两个人一见面,彼此就都知道了。”春华昂头叹了一口气道:“我哪有脸见他?我现在不像以前了,我既是个青春少妇,我就应当守妇道,我当了屈少爷,只管打听一个青春少年的下落那成什么话?